爱丽丝梦游仙境：到底怎人品问题样才是真正的成长？

卢悦|壹心理专栏作者

什么是儿童，什么又是成人呢？

关于长大，我们有叁种态度：

真正长大；

不肯长大；

假装长大。

而什么才是长大了呢？

什么叫做不肯长大？

什么又叫做假装长大？

《爱丽丝漫游仙境2》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很好的回答。

在我看来，《爱丽丝1》是壹个典型的儿童电影，而《爱2》则是壹个不折不扣的青春期早期电影。

区别就在于它在电影中多了壹个元素：时间。

儿童就是永远没有时间感的，而当你开始长大，你才真正拥有时间感。

在电影的开始，时间对爱丽丝就是恶棍和小偷，和放高利贷的奸商：总是先给予，再索取。

爱丽丝失去了父亲，父亲对她来说，是壹个复杂的名词。他壹方面给予了爱丽丝很多鼓励：你可以成为壹个卓越的人——这些肯定，让她更敢于面对外面的世界；但另壹方面，他又索取了她很多的自尊，对她的各种白日梦斥之为“神经病、狂想症、发疯了”。

这样的父母对小孩意味着什么？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叁种小孩：

壹种小孩是全面被饿的小孩；

壹种小孩吃得刚好的小孩；

壹种小孩是偏食的小孩（局部吃撑，其他部分被饿）。

爱丽丝就是偏食的小孩，她得到了父亲的壹些肯定，同时又被剥夺走了应得的壹些肯定。

全面被饿的小孩，往往长大以后，会成在所有的领域全面失败的loser；

吃得刚好的小孩，长大以后，会各方面发展得比较平衡，情商智商双高。

而偏食的小孩，往往就会成为偏科的小孩，某个被父母的点赞的阳光照到的地方发育得很好甚至超常，而在父母忽略乃至打压的领域，就壹塌糊涂。

在这个方面，我们看到了肆个儿童。

·爱丽丝被父亲肯定了冒险精神，她的孩童的部分却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养。

·疯帽子被父亲肯定了做帽子的快乐，但他的主动和创造性却被他的父亲有意忽略了。（疯帽子小时候很崇拜父亲，就做了壹个小帽子，渴望父亲对他的肯定。但这个拧巴的父亲，明明看到小孩很热爱帽子事业，很喜欢做帽子，却非要横加指责，事后却趁着别人不注意，把扔到垃圾桶里的小孩的帽子小作品收藏起来。）

·白皇后被母亲肯定了做好小孩的价值，但面对自己的黑暗面的勇气却没有被充分的肯定。

·红皇后被父母肯定了做坏小孩的力量感，但却被剥夺了被父母正面肯定的权利。（因为她没有那么心机婊，在和姐姐的竞争中，总是被妈妈当成坏人。后来她被谎话精姐姐诬陷后，撞在石阶上，从此破相，变成头大如斗的女孩——作为从小就被人嘲笑头大的小孩，我非常理解她这些年的痛苦。）

于是，爱丽丝长期滞留在幻想世界里；疯帽子壹直都作为壹个半疯生活在丛林深处；白皇后总是像个木偶壹样活着；而红皇后就总是要做壹个大反派。

当你发现在人生中，总是只能饰演壹种角色的时候，那往往说明，你是壹个被偏食喂养长大的小孩。

没有被阳光照到的地方，就是你永远的短板，永远的伤痛和永远没有时间感的儿童的世界。

我们这个时代盛产的就是不肯长大的小孩——全面被饿的小孩以及假装长大的小孩——偏食的小孩。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如果人生就是壹个旅程，那么什么人可以前进，什么人会停滞，什么人会后退？

就像是我们进军去征服壹个地方，当我们粮草充足，武器和斗志和能力都武装到位的话，我们自然可以势如破竹地攻城略地下去。

但如果我们后援不够，能力不足，也没有足够好的武器的话，我们遇到了敌方凌厉的反击，我们很有可能被围困或者撤退，往哪里撤退？当然回到我们当年出发的地方，因为那里往往我们的后援会比较充分。

人生也是如此。

什么是我们的粮草？

就是父母给我们的点赞。

什么是我们的武器？

就是父母教会我们解决问题的方法。

什么是我们的斗志？

就是父母给我们寄托的欲望。

什么是我们的能力？

就是我们拥有的自我的能力。

爱丽丝拥有的是爸爸对她征服世界的点赞，所以她愿意追随父亲的遗志，甚至在父亲死后，把前未婚夫的父亲也当成自己的“继任父亲”，正是这些肯定，让她可以活在壹种全能的自大之中，“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可以帮她在大海中跨越险滩，逃脱海盗的追击，成为传奇的女船长，也可以让她穿着奇装异服的中国服装，出现在英国贵族的宴会上，骄傲地展现自己的惊世骇俗的自恋——自惭形秽去吧，你们这些庸脂俗粉，我才是爸爸最爱的野丫头。

但是壹切都在董事会的壹场男人针对女性的歧视的大笑中飞灰湮灭。

理想如此丰满，现实如此骨感又丑陋。

她终于来到了幻想破灭的壹天。

也来到了长大的那壹天。

幻想中的童话世界是什么？

你会永远拥有快乐和爱；

你的这种拥有永远不会变；

你可以壹根筋地活着而且壹切都为你让路；

你可以无视这个世界地活着；

你可以像壹个上帝壹样活着，你想干嘛就干嘛；

你可以无限地被别人爱和照顾；

你可以总是得到爸爸妈妈亲身的陪伴……

现实是什么？

你是局限的，这个世界是变迁的，是不可测的，是需要你的能力才能拥有壹些的，没有人再因为你内心是儿童而原谅你了；最终你会失去所有，直至你的生命。

在镜子以外的世界，爱丽丝无法接受妈妈对自己的背叛——把爸爸的遗物和她的精神支柱卖掉，以及妈妈给她指向的壹条精神死亡的道路——老老实实做壹个中世纪的破落贵族的女子，找个绩优股的贵族男子嫁掉算。

她在现实世界最终成为壹个精神病患者。

在镜子另壹面的世界——她的幻想世界，却成为壹个拯救者。

当她的妈妈想要卖掉爸爸最后的遗物和精神象征——奇迹号，想要往前走的时候，她内心和疯帽子是壹样的：我爸爸没有死！只要我壹直继承他的遗志，他就还活着！

而妈妈说的话：“生活还要继续啊，你的爸爸已经死了”，就像是她对疯帽子最初说的话那样：可是，你的爸爸已经死去了。你这是在浪费生命！

当她也跟疯帽子这样说的时候，疯帽子拿出当年他的爸爸扔到垃圾箱的那个小帽子——他人生做给爸爸第壹件小帽子礼物，作为他爸爸还活着的证据。

他非常绝望地对爱丽丝说：你不是我的爱丽丝！我的爱丽丝是相信我的！

这其实说出了爱丽丝的心声：爸爸，我要你是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是相信我的！

但是直到爸爸去世，她都没有听到爸爸对她的幻想的壹面的肯定。

疯帽子手里拿着那个小帽子的碎片，其实就是他对于爸爸对他肯定的最后壹丝证据，没有这个证据，他就是行尸走肉，而当他开始拥有这个证据，他才有了最后壹丝活着的存在感。

在咨询室里，我多少次，听到这样来自灵魂深处的嘶吼：爸爸、妈妈，你就肯定我壹次吧。我壹生所努力的，不过是你对我欣赏地看壹眼而已，微笑肯定壹句而已，说壹句：小孩，这些年委屈你了，妈妈爸爸很遗憾这些年对你的伤害啊。

我会看到壹个从小就生活在感觉到妈妈偏爱弟弟的痛苦中女孩的渴望：她会跟我描绘妈妈曾经带着她去游园会的时候，给她买了壹个小风车的快乐。

那对她，其实就是疯帽子手里小帽子碎片。

我会看到壹个从小生活在父亲打骂的否定的男孩的痛苦的渴望。他曾跟我描绘在他有壹次打篮球入叁分后，爸爸的鼓掌。那是他长期对爸爸负面印象——壹个暴君形象的唯壹裂缝——他其实是喜欢我的？

我会看到壹个从小就生活在蔑视父母的女儿的渴望。当她遭遇人生最可怕的失败，爸爸妈妈就说了壹句话，没关系，有我们呢。她壹直都认为她的爸爸妈妈是非常软弱、脆弱无能的。但这也是壹丝小亮光，看到她的父母也许没有她以为的那么loser，其实他们只是把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已。

当我们进入青春期的时候，我们会全面地黑化自己的父母，会认为他们是如此的猥琐、萎靡不振、虚伪、失败和无能，我们必须彻底把他们贬低到体无完肤，才能离开他们，如果他们继续在我们面前那么伟大，只能阻碍我们离开这个家。

当我们完成了青春期的时候，再回头的时候，才会用平等的视角去看他们，会发现，壹切的黑暗后面的壹丝丝光亮，我们会看到他们的本来的面貌——既不是伟大，也不是渺小，只是真实。

因为我们不需要黑化他们了，也无需红化他们，因为我们已经长大了。

问题在于，我们该如何度过凶险的青春期呢？

爱丽丝是如何度过的呢？

在第壹集的时候，爱丽丝的世界就有两个，壹个是现实的世界，壹个是幻想的世界，当她在现实遭遇挫败的时候，她在幻想世界完成了大逆转，她就心满意足地回到了现实世界了。

第壹次的解决方案是压抑：我用社会化的自我压抑了不被父亲承认的孩童化的自我。但后遗症是，孩童化的自我可以深入到潜意识深处，始终图谋重新回到过去，不断补偿伤痛的过去。

而青春期的解决方案是试图让内在的冲突找到和解之路，不是谁来毁灭谁，而是红白世界的求同存异，对过去的痛苦的承认和理解。

在续集中，她的世界变成了叁个。现实世界、幻想世界、过渡（穿越）的世界。她壹次次穿越过去，其实可以视为壹种自我治愈之旅：让现实和幻想实现和解，而非让幻想统治现实。（这非常像心理咨询，来访者不断无意识地回到过去，壹次次地寻求解决之路。最终我们不再压抑，也不试图放纵，而是可以和解。）

现实中，被她悔婚的未婚夫在婚礼上被羞辱和红皇后在加冕礼上的羞辱何其相似。

现实中，前任未婚夫对她的种种迫害，和红皇后与白皇后的战斗又何其相似。

在现实的世界，她的过度社会化——作为女孩可以成为远渡中国的女船长就像是白皇后壹样完美；

她的过度幼儿化——不断地试图钻镜子，做出各种惊世骇俗地举动，最终被送到精神病院，就像让父母蒙羞的红皇后壹样，不被世人接受。

她身上的白皇后的自我，试图永远做壹个听话的小孩，永远活在父亲的世界里；

她身上的红皇后的自我，试图永远做壹个无法被世人接受的小孩，但其实，她真正的目的，不是破坏，而是建构。

毁灭不会让她康复，毁灭只是试图让别人理解她曾经遭遇了什么样的内在的毁灭。

就像是红皇后，她是如此想要时光逆转，因为她想要重活壹次，作为壹个小脑袋的被妈妈爱的女孩，重新活壹次。

这次活，她想要得到曾经无法得到的东西：那就是妈妈和爸爸慈爱的温柔的喜悦目光。

所以她试图和这个世界对抗，甚至和时间对抗，

事实证明，她根本无法改变无法改变的。

丧失，就是丧失，它无法逆转，也无法讨价还价。

当你试图逆转时光的时候，就是你自取灭亡的时候。

壹个女人告诉我，她多年来壹直都试图做丈夫的女儿，因为她小时那么缺少爸爸的爱，可是最终却发现，她得到了瞬间的父爱的感觉，但却失去了女人的壹切——老公最终要离开她。

壹个男人告诉我，他多年壹直试图做妻子乖顺的小孩，因为他如此需要有壹个女人慈爱地照顾他，他从小就寄人篱下，他想有壹个家，壹个可以把他抱在怀里的女人，但他的女人最终还是背叛了他。

当你吃了苦苦的药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儿童的选择是马上吃壹口糖，用甜蜜来覆盖苦涩。

成人的选择是分享这种苦涩，壹起承受这种苦涩。

所有的来访者都在无形中寻找壹个咨询师做她理想的父母，做她的蜜糖。

可是咨询师无法成为她的父母：搂着她入睡，随时随地地陪伴，和她壹起生活，成为她生活的壹部分……

咨询师无法成为她幻想中的那个人。

咨询师可以成为什么人？

咨询师能说的，就是这句话：红皇后，我知道，你做大反派的所有的用意，其实真正的意图只是想让别人理解你这些年来受到了多少痛苦而已；你其实壹直想要等到白皇后的壹句道歉；你之所以如此释怀，无法原谅，是因为你失去了难以撤销的满足，你永远失去了可以成为壹个快乐的正常的小孩的快乐，而且，这永远无法改变，所以你才会如此痛苦。

咨询师可以成为和你壹起分享痛苦的人。

补偿无法修复伤口。

但理解可以。

相信我，我看到过太多人可以这样放下执念：当有人可以陪着她穿越之前她无法穿越的毁灭之旅的时候，当她听到有人真真正正地可以和她壹起面对极度毁灭之苦的时候，她就真的可以放下了。

电影到最后，无论爱丽丝怎样的飞奔，最后壹刻似乎还是没有赶上，整个世界因为她的狂妄自大而毁灭了。

电影为我们呈现了壹个充满了铁锈的世界，为什么是充满铁锈？

因为当我们把我们的现在和未来都浸泡在过去的时候，壹切就锈住了，毁灭了，停滞了。

很多人多年都壹直生活在像是迷宫壹样的痛苦的生活中，就是因为他壹直都试图改变过去，也没有人陪着他经历毁灭。

现在，爱丽丝懂得了毁灭的滋味了。

她的童年时代，在铁锈漫过她的指尖的那壹瞬间，永远地死掉了。

但是，也就是那壹瞬间，她重生了。

她真正的穿越了，不是穿越过去，而是穿越了丧失。

穿越了丧失，我们才能真正拥有了自我。

我们才不会活在童话里，相信这个世界只有壹个车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所以她才真正地跟疯帽子说：可能我不会回来了。

因为她拥有了长大的叁大动力：

1）真相：在不断穿越过去的旅程中，她放弃了改变过去的愿望，而是重新看到了另壹种真实，那就是父亲的局限和父亲对她的另壹种爱。比如父亲也害怕幻想，父亲其实也是暗暗地喜欢和欣赏她的胡思乱想。

2）毁灭：她可以得到足够的支持以走过毁灭。

3）理解：她不再寻求改变，而寻求理解。

父亲不必伟大，她也不必；父亲不必渺小，她也不必。父亲不必那么爱她，她也不必。父亲可以那样爱她，她也可以。父亲可以离开她，她也可以。父亲可以和她重逢，她也可以。

她可以失去有体温有触感的父亲，但她却可以在灵魂深处和父亲相融。

就像是我们最终会死去，然后会以分子的形式和这个世界永生壹样。

所以她才会自信满满地走进会议室对着妈妈说：你签字吧，那只是壹艘船而已。

失去的，我可以再凭着自己的本事去赢得。

而她也不必因为生活在父亲的世界里，而抛弃了她的妈妈。

事实上，妈妈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脆弱胆小，妈妈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得到真正的女儿的爱而已。

而当爱可以流动的时候，我们的确是可以对抗整个世界的。

所以到底什么才是长大？

是变老？变成壹个卑鄙的或者猥琐的功利的人？那只是壹种精神上的死亡或者精神上的衰老。

是变小？变成壹个充满理想，和风车无限战斗的堂吉诃德？那是壹种精神上的退化和矫情病发作。

长大就是拥有了自我。

§独立的判断：我可以用上中下叁种视角（仰视、平视、俯视）看这个世界，不再妖魔、不再童话、不再庸俗无聊，而是活泼泼的真实，每壹粒沙都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伟大。

§平衡的关系：我们可以和这个世界有很好的共赢的交换，我们无需战斗，无需奴化，我们可以自由流动地连接。

下面有9对标准来更具体地衡量我们是否长大：

1.变迁vs永恒：你是可以接受这个世界是变迁的还是期待它是永恒的？

2.丧失vs拥有：你是可以悦纳丧失还是不肯放手？

3.复杂vs单纯：你是可以自由出入于复杂还是期望永远的单细胞存在？

4.共情vs自我：你是可以用慈悲的视角看这个世界，还是完全无视这个世界乃至与之为敌？

5.责任vs权利：你是主动地享受责任还是期望单方面的抚养？

6.意义vs快乐：你是可以找到存在的意义，还是只是想活在天线宝宝的快乐的世界？

7.局限vs全能：你是可以喜欢充满局限的自己，还是渴望永恒的全能？

8.抽象vs具体：你是可以喜欢孤独中享受的爱的感觉；还是必须要像婴儿壹样壹直都紧紧相拥，才能感觉到爱的存在？

9.分裂vs和解：你是把这个世界分成黑白两极的世界，还是可以让这个世界有伍十度的“灰”，允许这个世界是个多彩的世界？

最后我用这句话来结束：

时间是这样的东西：它用让你丧失的方式获得壹些东西。

而幻想和现实壹样伟大，因为两者真的难以区分，也不必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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